清水妙子

#梗来自1993年的电影《土拨鼠之日》

#删文重修改，感谢媳妇er的建议，果然好很多了qwqqq

#关于罗维诺的时间重合

1

五秒后，隔壁桌的白胡子男人会把排骨酱汁溅到衬衫上然后他碰到咖啡杯。

女招待会脱下围裙向记账的老板请假，抠门的秃头老板会拒绝并骂她一顿。

牧农的儿子会来这送牛奶，并将裤腿上溅上的和雪水混在一起的泥土，带到店里干净的地板上。

流浪猫会跳到窗台上，偷吃实习招待的玉米饼。

罗维诺并不是预言家，他只是永远的，永远的，被困在了12月24日，他不停重复着这一天，且永远走不出这个小镇。

酱汁溅到了白胡子男人新买的的衬衫上，他急急忙忙地拿纸去擦，但同时又碰到了咖啡杯，冒着热气的液体从纸杯里流到桌子上，再淌到他的衬衫上。

女招待想去参加马上就开始的圣诞游行，被老板臭骂一顿，唾沫星子喷到她年轻的脸庞上，她厌恶地看着老板牙缝处的西兰花碎屑。她只能重新穿上那条混着巧克力，草莓汁，橄榄油和各种各样食物的油腻围裙。

年轻的小伙踏着雨水靴走进来了，污泥从他的衣袂和裤腿上抖落，女招待抱怨着接过牛奶，让新来的另一个服务生打扫地板。

一只棕色花纹的流浪猫闯了进来，嗅了嗅放在窗台上的玉米饼，然后将它当作今天的早餐。

女招待吓跑了猫，往牛奶里偷偷倒了点比她身上的围裙还脏的洗碗水，并往里面放了很多糖块，然后端给了老板①。

这些事标志着这一天的真正来临，太阳马上就会拨开厚重的粘稠的云层，送来一点少得可怜的，敷衍的晨光，对面的花店会将“close”换成“open”，空气中会缠绕着花香和可可豆的气味，像一根细线，把热闹的游行队伍从街的另一头牵引出来。

瓦尔加斯先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，显得和周围人一样对这一天充满了期待，这样算是和全部人说了早安。

事实上，他比谁都期望圣诞节的到来，但上帝似乎喜欢极了12月24日这一天，逼迫明天在皑皑白雪的黎明中开枪自杀。

可怕的是只有罗维诺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
无论他到哪里，走向何处，无论是安详熟睡，亦或是彻夜不眠，第二天9点整他都会躺在自己的床上，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，收音机响起节日颂歌，故意压着声线的播音员念着无聊又过时的讲稿，提醒人们别忘了准备圣诞树和孩子们的礼物。

这是地狱，真正的地狱。

鸟藏在深绿色的常绿树叶之中，叽叽喳喳的叫声告诉人们它们尚且存在于世，阳光缓慢地投射在路一旁的建筑上，马上就会有一辆自行车从细碎的光上碾过。

现在，那个男人来了，像小镇的其他人一样，他是巨大时钟中一成不变工作着的小零件，普通且简单，但这个叫费尔南德斯的男人，被罗维诺暗恋了三年。

他是一个极普通的白领，在24日这天，穿着休闲装骑上自行车外出买圣诞树，在11：30向路边的罗维诺道早安，并扔给他一颗大概是万圣节时剩下的糖果，咧着嘴放开车把比了个手指兔子。

罗维诺已经站在路边了，安东尼奥给了他一个笑容并抛给他一颗糖果，然后扬长而去。

天呐，这个笑容罗维诺是深藏于心的，他如敏捷的海鸟一般从罗维诺心中的海面掠过，还用翅尖轻轻的、看似无意地挑起一点浪花，带着明亮的光束。

罗维诺将吃过无数次的糖果放进口袋，望了一眼十字路口的拐角，在确定男人已经消失在那时，他走开了。

2

罗维诺走上熟悉到快吐了的街道，不用看就能背出每一家店铺的圣诞打折口号，被风卷起的雪花第158次落到他的皮鞋上，面包店的贝蒂在热气中第158次向他道早安，卖报的兜售员第158次追着他卖报。

最后罗维诺疲倦地回到了家。

费里西安诺刚起床，匆匆忙忙地准备早餐，一群鸽子停在窗台上咕咕叫个不停。

罗维诺敲敲窗户:“没有剩下的面包屑。”

鸽子们一哄而散。

现在，罗维诺已经不再尝试让费里西安诺意识到他的苦恼，他不是没有向自己的弟弟说明过自己的情况，能让费里西安诺理解他的情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但即使他理解了，也只会像现在这样向他道安并在切香肠时切到手指。

餐桌上第158次摆了培根香肠和半熟煎蛋。

最令罗维诺生气的是，现在费里西安诺永远都会在早餐前唱圣诞颂歌，本来这就是他最讨厌的圣诞节目之一，现在他已经绝望成习惯。

电视机播放着圣诞夜前夕，购物广场挤得像三周没下蛋的老母鸡的肚子，罗维诺记得他刚开始还因为这个笑了两声，现在他只想这个聒噪的播音员闭上他像发情的老母鸡的嘴巴。

费里西安诺笑了起来，讲了一个虚构的、关于西塞罗一次演说举母鸡例子的笑话，罗维诺将它当作鸽子的咕咕声。

吃过早餐，罗维诺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，他出了门，走上克罗林大道。

他在不断重复的12月24日中自学了古罗马哲学，还有英语、法语和德语，他不停地看书，看了三遍狄更斯，现在，他在学小提琴。

他找到那位奥地利老师的家，不厌其烦地第38次对他自己想学小提琴，学费现在就可付清，但当他演奏完一首曲子后，罗德里赫说简直不敢相信他是第一次学小提琴，音乐就是他的学费。

一直到3：00，罗维诺从罗德里赫家出来，再一次碰上安东尼奥，他正将一棵圣诞树扛回家，罗维诺第38次走上前，扛起圣诞树的另一端。

安东尼奥说他在市场选了一个小时，最后因为这棵的树枝上挂着一小颗红色的铃铛而选中，他觉得这是上帝的旨意。

罗维诺反问他，上帝想让他做什么。

“谁知道呢，反正肯定不是在火腿里放生奶油，哈哈。”

接着安东尼奥邀请罗维诺和费里西安诺明天到他家一起吃圣诞晚餐，罗维诺接受了，同时他知道，那个时候永远都不会到来。

到了安东尼奥的家，罗维诺和他一起将圣诞树塞进屋子里，并帮他挂上麋鹿之类的装饰物，他和安东尼奥一起吃了午餐，通过这38天以来的聊天，罗维诺已经对安东尼奥了如指掌了，他知道安东尼奥的作息时间，知道他最喜欢的冰淇淋口味，知道他烦闷时会到菲利普酒吧喝几杯生啤酒，有时碰上了某个英国人还会和他打一架。

安东尼奥对于罗维诺所知道的这些十分震惊，但他的震惊是因为他以为罗维诺与他的喜好完全相符，且都对隔两条街的那个英国人的眉毛有相同的反感。于是当罗维诺离开时，他激动地说:“老天，我们之前为什么没有成为好朋友！”

意大利人显得有些尴尬，他指指街对面的咖啡馆:“我猜，你喜欢这家的蓝莓酱饼干对吗？”

安东尼奥紧紧抓住罗维诺的手，说:“我的老天！你真应该做我的妻子！”

这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，罗维诺无措起来，猛地退后一步，脸上飞快地窜过一抹红。

“嘿！老兄！你应该说伴侣才对。”

他终是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，别扭的瓦尔加斯先生只是慌乱又尴尬地站在原地，几秒钟后，他对仍在不可思议中的安东尼奥说:“那么，明天见，亲爱的朋友。

3

阳光像是比以往的24日的阳光更柔和一些，穿过漂浮在空中的微小尘埃照在人行道上。罗维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，但很快，他又为明天他的西班牙人的记忆的清零感到失落与恼火，转念一想，这样就可以永远和那位愚蠢的人一起生活，可以每天以不同的方式和他对话，这样，他又由衷地感谢上帝。

罗维诺在幸福与愤怒中来回摇摆，时不时踢踢路边不知道被哪个不好好走路的小孩子踢过的石子，不知不觉，他回到了家。

费里西安诺正窝在阳台的沙发睡午觉，蜷缩在毛毯里的样子像只慵懒的猫，开始罗维诺很好奇他是哪来的力气搬动沙发的，后来的某一天他提前回到家，撞见了一颗捂着嘴匆匆逃离的魁梧土豆。

罗维诺永远也看不了他们的后续了，这是唯一一件因为使他愿意永远在24日徘徊的事。

是的，罗维诺·瓦尔加斯，是反对弟弟恋情的唯一一个人。

不过罗维诺怀念夏天在阳台睡觉的日子，放一把凉椅，从停在门口的冰淇淋车买一个雪糕，就这样，他可以从正午耗到晚上，直到费里西安诺从商场的夏装区抢购归来打破他的美梦。

他一边对那些美好的回忆抱以叹息，一边晃着脑袋将身体埋进软绵绵的被子里，考虑着提前起床，将窝在沙发里的那个人准备的节日土豆泥拿去喂流浪猫，很快，他睡着了。

当罗维诺睡醒一觉时，天已经完全黑了，他匆匆下楼，果然闻到了一股像是鸡蛋和面粉一起糊进水泥里的味道。

餐桌上已经摆好晚餐，圣诞树也已经准备好，打扫干净的壁炉里摆好了木炭，有个能干的弟弟罗维诺当然很高兴，除了费里西安诺与生俱来的滑稽戏演员特质这一点。

“晚上好我的兄弟，猜猜平安夜的特别加餐是什么？”

罗维诺以夸张的白眼回应。

“蠢人兄弟土豆泥②！”

费里西安诺将最后一道菜摆上餐桌，这股奇怪的味道也跟着从厨房涌进客厅。

“来吧，尝一口。”

罗维诺157天前就被骗过，他深知这盘美味的土豆泥的罪恶，于是他有几次直接将一勺土豆泥塞进费里西安诺的嘴里，结果是这位滑稽戏演员的舌头被烫得像弹开的安全气囊。

现在，在费里西安诺的期望目光下，他虔诚地做完祷告，然后沉默地跳过了那盘土豆泥，在听过他可以背下来的费里西安诺的笑话后，他才吃了一小口，而那时，土豆泥已经凉了。

吃过晚餐，兄弟俩坐在壁炉前望着燃烧的火焰，费里西安诺一直在谈论圣诞节的活动，明天一早，他们会先去教堂祷告，接着去看游行队伍，再去公园走一圈，后来的时间费里西安诺都在想逛过公园后做什么。

而罗维诺，他已经在这158天里，在同一个场景，和弟弟说完了足够一辈子的话题，甚至连墨西哥边境墙上的污渍都讨论过，和费里西安诺道安后，便任由他一个人坐在壁炉前苦思冥想，自己再一次一头扎进温暖的床。

4

早晨8点。

罗维诺醒了。

他穿好衣服，悄悄地走上了街道。

夜幕低低的，少得可怜的白星稀疏地挂在露出一点祥和的鱼肚白白的天幕边缘，零星的雪花缓缓地、安静地落到阴郁的地面上。

这是寂静的圣诞黎明。

太阳快出来了。

罗维诺有幸能在25号日出时回到24号的日出时，所以他有这个机会，向他的梦中情人吐露心声。

他到达了布鲁林大道，见到了木制的写着 “Fernández”的门牌。

不管来多少次，他都会感到惴惴不安。

他按铃前低头看了下手表——8:54。

安东尼奥开了门，他在圣诞节时起得很早，用几个小时来制作晚餐用的木盘。

他显得很惊讶，向罗维诺问安，并请他进屋，罗维诺拒绝了。

8:55。

罗维诺深吸一口气，吐出的热气在冷风中迅速扩散开来，他按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，沉默着。

8：56。

安东尼奥困惑地把弄着手上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刻刀，上面还有一些木屑。

“你愿意，”罗维诺顿了一下，“做我的爱人吗？”

罗维诺凝视着安东尼奥的深绿色眼睛，第159次说出这句话。

安东尼奥露出第159次的惊讶表情。

8:57。

“上帝啊。”

他惊呼起来。

刻刀从他手中滑落，安东尼奥此时的惊讶，与儿时将清晨远处海面上的船只，误认为是耶稣显身时的那份惊讶不相上下。

安东尼奥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满足感，这是他不敢相信的，不清楚出于什么原因，他对罗维诺的告白是高兴的。

罗维诺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“为什么”，但马上，他的预言就被打破了。

“我愿意。”

随后，他看到他的惊异转为了微笑，那是认真的、感激的笑容。

8:58。

罗维诺以为自己在做梦呢，随即他感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，是的，这是真的，他的梦成真了，他得到三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一句话了，但接着，他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，好在他还有一丁点的时间，给他的爱人一个吻。

8:59。

像出于礼貌似的，罗维诺小心地凑上去碰了碰他的唇，却得到了回应，他们拥吻在一起，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。

雪花落到罗维诺的鼻尖上，被热度融成冰冷的雪水滴到衣服上。

9:00。

“昨天见。”

安东尼奥听到他说。

罗维诺露出微笑，等待自己回到自己的床上，望着天花板，听到收音机响起节日颂歌。

他想，他已经很幸福了。

零星的雪花已经停了，但路面也足以被覆盖，冷风卷起一点雪絮，罗维诺打了个喷嚏。

他低头看了看手表——9:01。

罗维诺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了，幸运的，这是真的。

罗维诺·瓦尔加斯先生走出了时间的怪圈，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圣诞节，家人会将礼物放在他的床头，告诉他，这是上帝恩惠，现在，十二月二十五日的九点零一分，不，是九点零两分，他觉得，得到了最好的恩惠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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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这里致敬电影《倾城佳话》

②来自意大利电影《蠢人三兄弟》，土豆泥是里面的梗，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w